他們費盡周折趕到這家醫(yī)院，秦山當(dāng)天就被收入院。李愛杰先繳了八百元的住院押金，然后上街買了飯盒、勺、水杯、毛巾、拖鞋等住院物品。秦山住的病房共有八人，有兩個人在吸氧氣。在垂危者那長一聲短一聲的呼吸聲中有其他病人的咳嗽聲、吐痰聲和喝水聲。李愛杰聽主治醫(yī)生講要給秦山做CT檢查，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。但李愛杰豁出去了。

秦山住院后臉色便開始發(fā)灰，尤其看著其他病人也是一副愁容慘淡的樣子，他便覺得人生埋伏著的巨大陷阱被他踩中了。晚飯時李愛杰上街買回兩個茶蛋和一個大面包。與秦山鄰床的病人也是中年人，很胖，頭枕著冰袋，他的妻子正給他喂飯。他得的好像是中風(fēng)，嘴歪了，說話含混不清，吃東西也就格外費力；喂他吃東西的女人三十來歲，齊耳短發(fā)，滿面憔悴。有一刻她不慎將一勺熱湯撒在了他的脖子上，病人急躁地一把打掉那勺，吃力地罵：“婊子、妖精、破鞋——”女人撇下碗，跑到走廊傷心去了。

李愛杰和秦山吃喝完畢，便問其他病人家屬如何訂第二天的飯，又打聽茶爐房該怎么走。大家很熱心地一一告訴她。李愛杰提著暖水瓶走出病室的門時天已經(jīng)黑了，昏暗的走廊里有一股陰冷而難聞的氣味。李愛杰在茶爐房的煤堆旁碰到那個挨了丈夫罵的中年婦女，她正在吸煙?？匆娎類劢?，她便問：

“你男人得了什么病？”

“還沒確診呢?！崩類劢苷f，“明天做CT。”

“他哪里有毛??？”

“說是肺?！崩類劢軘Q開茶爐的開關(guān)，聽著水咕嚕嚕進(jìn)入水瓶的聲音?！八伎┭??！?/p>

“哦。”那女人沉重地嘆息一聲。

“你愛人得了中風(fēng)？”李愛杰關(guān)切地問。

“就是那個病吧，叫腦溢血，差點沒死了。搶救過來后半邊身子不能動，脾氣也暴躁了，稍不如意就拿我撒氣，你也看見了?！?/p>

“有病的人都心焦。”李愛杰打完水，蓋嚴(yán)壺蓋，直起身子勸慰道，“罵兩句就罵兩句吧。”

“唉，攤上個有病的男人，算咱們命苦?！迸藢熎?，問：“你們從哪里來？”

“禮鎮(zhèn)?！崩類劢苷f，“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呢?！?/p>

“這么遠(yuǎn)?！迸苏f，“我們家在明水。”她看著李愛杰說，“你男人住的那張床，昨晚剛抬走一位。才四十二歲，是肝癌，留下兩個孩子和一個快八十的老母親，他老婆哭得抽過去了。”

李愛杰提水壺的胳膊就軟了，她低聲問：“你說真要得了肺癌還有救嗎？”

“不是我嘴損，癌是沒個治的?！蹦桥苏f，“有那治病的錢，還不如逛逛風(fēng)景呢。不過，你也別擔(dān)心，說不定他不是癌呢，又沒確診?！?/p>

李愛杰愈發(fā)覺得前程灰暗了，不但手沒了力氣，腿也有些飄，看東西有點眼花繚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