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(shù)字的殘酷性終于在那一個午后體現(xiàn)出來了，相當(dāng)殘酷。原是他和她約好了，下午一點(diǎn)鐘在鼓樓廣場見面，說有好消息要告訴她。沒想到一見面他就蔫了，怎么問他都不說一句話。回到“家”，他還是不說，干什么呢，還是做吧。第一次他就失敗了。她只好耐著性子，等他。第二次他失敗得更快。她笑死了，對他說：“——零加零除以二還是零哦!”她特地從他的抽屜里找出了一把圓規(guī)，一定要替他把這個什么也不是的圓圈給他完完整整地畫在墻壁上。她一點(diǎn)也沒有留意這一刻他的臉色有多陰沉，他從她的手里搶過圓規(guī)，“呼?！币幌戮腿映隽舜巴?，他的臉鐵青，氣氛頓時就不對了。

　　因?yàn)樗膭幼魈?，她的手被圓規(guī)劃破了，血口子不算深，但到底有三厘米長，嚇人了。這么長的日子以來，撇開性，他們其實(shí)是像兄妹一樣相處的，她在私下里已經(jīng)把他看作哥哥了。他這樣翻臉不認(rèn)人，她的臉上怎么掛得住。她捂著傷口，血已經(jīng)出來了，疼得厲害。這時候要哄的當(dāng)然是她。可她究竟是知道的，一定是她的玩笑傷了他男人的自尊，反過來哄著他了。沒想到他還不領(lǐng)情了，一巴掌就把她推開了，血都濺在了墻上。這一推真的傷了她的心，你是做哥哥的，妹妹都這樣讓著你、哄著你了，你還想怎么樣吧你!

　　她再也顧不得傷口了，拿起衣服就穿。她要走，再也不想見到你。都零分了，你還發(fā)脾氣!

　　她的走終于使他冷靜下來了，從她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。他拿起了她的手，他望著她的血，突然就流下了眼淚。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，用他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舔。他的表情無比地沮喪，似乎是出血的樣子。她的心軟了，反過來還是心疼他，喊了他一聲“哥”。他最終是用他的蹩腳的領(lǐng)帶幫她裹住傷口的，然后就把她的手捂在了臉上。他在她的掌心里說：“我是不是真的沒用?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一個零分的貨?”

　　“玩笑嘛，你怎么能拿這個當(dāng)真呢。我們又不是第一次?！?/p>

　　“我是個沒用的東西?！彼跉鈭?jiān)決地說，“我天生就是一個零分的貨?！?/p>

　　“你好的?！彼f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喜歡你在床上的?！?/p>

　　他笑了，眼淚卻一下子奔涌起來?！拔耶?dāng)然知道。我也就是這點(diǎn)能耐了?！彼f，“我一點(diǎn)自信心也沒有了，我都快扛不住了。”

　　她明白了。她其實(shí)早就明白了，只是不好問罷了。他一大早就出去面試，“試”是“試”過了，“面子”卻沒有留得下來。

　　“你呀，你這就不如我了?！彼逯?，“我面試了多少回了?你瞧，我的臉面越‘拭’越光亮。”

　　“不是面試不面試的問題!”他激動起來了，“她怎么能那樣看我?那個女老板，她怎么能那樣看我?就好像我是一堆屎!一泡尿!一個屁!”

　　她抱住了他。她知道了。她是知道的。為了留在南京，從大三到現(xiàn)在，她遇見過數(shù)不清的眼睛。對他們這些人來說，這個世上什么東西最恐怖?什么東西最無情?眼睛。有些人的眼睛能扒皮，有些人的眼睛會射精。會射精的眼睛實(shí)在是太可怕了，一不小心，它就弄得你一身、一臉，擦換都來不及。目光里頭的諸種滋味，不是當(dāng)事人是不能懂得的。